一千零三十七章·“不落雁。”
一千零三十七章·“不落雁。” (第2/2页)他眷恋地感受着脸上的阳光,想起当时的绝望。
……
【玩家(苏明安),你的身份为——“秩序者”。】
【你的独有能力:陷入持续一小时的假死。(假死期间如果受到致命伤害,会陷入真正的死亡)】
【苏明安哑然。这个独有能力……其实挺强的。它可以让自己安然度过一个小时的无法行动时间,如果直接假死,应该很少有人会鞭尸。】
……
神灵的判断确实没有出错,那一剑就算再强一倍,也不足以斩碎苏明安的灵魂。致使祂误判的原因是——苏明安在受了那一剑后,立刻选择了发动假死技能,防止自己被洗去记忆。这个技能是他在第二座塔开启时获得的。很久以前他就猜测,神灵无法插手塔,也就无法知道他的独有技能。
假死状态下,神灵以为一剑斩碎了他的灵魂。
……
【回档是根植在他灵魂里的权柄,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能触发回档。如果没有触发回档,那么原因只有一个——他的灵魂,不在了。】
……
不,原因有两个。
一个是他被斩碎了灵魂,还有一个……是他根本没有死。
在选择假死的那一刻,苏明安让黑猫去找真正的朝颜。朝颜不会走远。
……
【一只黑猫告诉了我们苏明安的位置。】
【凌晨三点,我联络上了诺尔·阿金妮。】
【他说,他会来结束这一切。】
【——《朝颜日记》】
……
朝颜曾经找到过真正的诺尔,在苏明安被神灵抓回老家的那一个夜晚,那个诺尔是真实的,因为他知道苏明安的死亡回档。
所以,找到朝颜,也许就能找到真诺尔。以真诺尔的智慧,即使黑猫无法解释真相,诺尔应该也能想清楚是什么情况——必须要把苏明安的尸体抢回。
只要诺尔和朝颜、萧景三等人合力,可以抢走苏明安的尸体,找个安全的地方等他醒来。
苏明安本来对此不抱有太大希望。他以为这一小时的假死结束,自己睁开眼,还是在神灵的地盘上,而且还是最绝望的0san状态。
毕竟真诺尔的行踪,真的很难找到,诺尔也可能无法猜到他是假死,这确实很难猜。
但他没想到——这一睁开眼,他看见的,是朝阳升起——乌鸦上金发飘逸的少年。他们在苍穹之上飞翔,自由的风声吹拂在耳畔,所有的哭泣与绝望都在脚下。
诺尔没有让他失望。
像一抹濒临深渊的希望——他真的来了。
远行者终于于此汇聚。
远方的山峦,承托着盈盈的、饱满的日光。
少年的眼神也像是日光,他微微笑着。
“我……”苏明安想说话,却说不出口。他的视野仍然很破碎,精神的损伤无法逆转。
他开启“黎明永生”技能,强制提升了精神状态,看到视野里的san值竟然是80点——是诺尔帮他做的吗?
每个san值副本,杀玩家都能回san。当时在穹地,san值快要0点时,苏明安就靠杀钟夕等玩家回复了san值。
“距离那一剑,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,你假死了一个小时,另外两个多小时你都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,几乎和死人没什么区别。我带着你的身体,让你杀了一些……想要在你尸体上拍照的玩家,提了san值。”诺尔微微笑了。
日光翻腾着紫红的朝霞,向苏醒的大地投以敬礼。
苏明安沐浴着阳光,第一次感到阳光竟是如此温暖。尽管已经死过无数次,他这却是第一次……如此之近地感受了死亡,真实的死亡。
差一点点……他就真的……
诺尔站起,摘下礼帽,朝苏明安缓缓地躬身。
“我再一次更新我对你的想法,苏明安。”他轻声说:
“以前我觉得,也许你的生命尚且驾于副本之上,也许你还会想着自己的生。但这一次,不一样。倘若我没有及时赶来,帮你及时回san,你也许真的会死——那是彻彻底底的,不可能复苏的死亡。”
“原来在圣剑斩下的那一刻,你想的并不是自己的生。”
玫瑰绸带飘起,他与漫山遍野的阳光一同躬身,朝苏明安致以故乡的礼节。
“……所以,诺尔·阿金妮,在此致以最高的敬意,苏明安。”
“宇宙中有数不尽的星球,也有亿万种可能。人类的诞生只是宇宙中的短短一瞬,也是几亿分之一受精卵的奇迹。但只要我们诞生于这世界上,死亡便会是确定的‘可能性’。”
“是顺其自然地死,还是痛苦地生,我们所能持有的唯有‘看法’,你却‘实践’了它。”
“你告诉我——‘死是人类之最本己的,无所关联的,确知而不确定,超不过的可能性’,但你直面它却不拥抱它,你眷恋它却又推开它,你比任何人都要勇敢地陪伴了它。”
苏明安。
即使你知道这可能是回档也救不回来的死亡——你依然没有退避。
我曾以为你的勇敢都建立在“我有死亡回档,所以我不会死”之上,但在那一瞬间,你的勇气完全超越了“死亡回档”的权柄,直视了死亡本身。
那一刻,你真正拥有了“牺牲”的实质。
……
“你拥有令我震撼的勇敢,苏明安。”
……
当话音终结,最后一寸长夜在远方褪尽。
那一瞬间,苏明安仿佛看见了——苏醒的大地上,折射出万千紫红的光芒,火烧云般的朝霞下——藐视寒夜的日光熄灭了雪,唤醒了人世间。
一朵花的美丽在于它曾经凋谢过。
一个人的珍贵在于他即使曾经离死亡如此之近,却从不曾沉溺它、拥抱它。不会因为“休息”而陷落于死亡。
向着死亡而生存——
——我知道我的死亡会是一个既定的事件,它会在某一天到来,也许离我十分近,只有二十岁的期限,也许离我十分远,甚至藏匿于我的后半生,直到我白发苍苍而老去。
——它不会给我提供额外的意义、价值和情绪,但我只要临界于此,本真就会一直存在。即使毫无意义的一切,都将生发出意义,直到一切可能不再可能的可能性发生。
——我知道我将重新被抛入这人世间,直至实现理论上真正的自由——面对死亡的自由。
——那一刻,我的理想才真正践行了意义。
——那一刻,才超越了“权柄”本身。
……
苏明安张开嘴,想要安抚诺尔,可他依然很难说话,精神上的损伤太严重了,他实在太虚弱。
于是,诺尔上前一步,扶住了虚弱的他。
蓝玫瑰绸带在风中摇曳着,太阳从东山露出脸,它朝着融化的积雪放肆地放声大笑。
日光随着笑声张扬地飚射,直至深邃无边的金红色遍布了他们的脸颊。
笑声遮蔽了遥远的哭声,少年的笑颜像是一朵太阳花。
苏明安就在这一瞬间,透过诺尔矮矮的肩膀,在火烧云般的朝霞中抬起眼皮——
……
——那一瞬间,他看到了漫山遍野的太阳花。
……
于是他也笑了起来。
这次,终于是为着自己的生。
……
“诺尔·阿金妮。”
“嗯。”
“我很想活下去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一直都……很想活下去。”
“嗯。我知道……我知道……”